第二百一十章 反复之徒

“主公,我刚刚探听到一件极为重要的情报,事关重大,所以特地亲自来向主公禀报。”鲁肃神色肃然,口气凝重。

“什么情报?”孙权隐约感到了几分不同寻常,脸上的那种不以为然的神态稍稍收敛。

“近日襄阳方面传来消息,说是刘封将几千降军放归北还,不但频频的派人往南阳和曹操联络,而且还在逐次削减樊城的驻军,诸般行迹,甚为可疑。”

“竟有此事?”孙权暗吃一惊。

樊城与襄阳一水之隔,樊城在,则北面之敌无法兵临汉水,襄阳就不会直接暴露在北军的兵锋之下,如今刘封有主动从樊城撤兵的迹象,单纯从守卫襄阳的角度来看,这的确是一个十分不可理解的举动。

鲁肃点头道:“情报千真万确,而且我们的细作还收到风声,说那刘封很有可能在跟曹操就归降之事进行讨价还价。”

刘封要归降曹操

一个消息,如寒冬之风,彻骨而入,一瞬间让孙权从里到外,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冷战。

“刘封这小子一向顽强,而且他费力那么大的心思,好容易才诈取荆州,他果真愿意放弃到手一切,将之拱手送人吗?”孙权似乎有些不信。

“种种迹象表明,这刘封极有可能准备降曹,这也难怪,眼下他四面楚歌,强撑下去,只有死路一条,在这般绝境之下,他选择归降曹操也不是没有可能。”

鲁肃这般口气,倒似对刘封的处境很是同情,但是仔细想想,似乎也并非没有道理。

想当年,曹操南下之时,自己兵精粮足,尚动了归降曹操的念头,而今刘封面临着这般不利的境地,想要归降曹操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
“主公,如果刘封一旦降曹,整个荆州便将再一次兵不血刃的落到曹操手中,这一次曹操一定会吸取上次教训,只怕再难犯当年赤壁之役的错,我东吴的形势就将极为不利呀。”

鲁肃并非危言悚听,孙权听着是背上直发毛,一想想当年赤壁之战前,噩梦般的提心吊心,孙权就直打冷战。

“如果刘封果真有降曹之心,依你之见我们当如何应对?”孙权这个时候又巴巴的询问起了鲁肃,态度跟先前已是截然相反。

鲁肃轻捋着几缕稀疏的胡子,不急不缓道:“主公莫急,这件事要解决也容易。刘封降曹,无非是畏惧主公而已,只要主公稍作让步,不计前嫌,与刘封重新结成联盟,则刘封自然就会打消降曹的念头。”

绕了半天,终于还是拐了回去。

如果在先前,孙权一听到鲁肃劝他放弃进攻荆州,一定会很不满的找理由鲁肃支走,但是现在,孙权的心情却没那么反感了。

“这件事,你容我再考虑考虑吧。”孙权拂袖说道,神色有些失落。

“世事难测,现在我们最重要的就是时间,还望主公能尽快做出正确的抉择。”鲁肃临退下之时,还不忘给孙权套上一道“催命符”。

当天晚上,孙权是彻夜未眠。

他曾想过在刘封降曹之前,速战速决灭了这小子,但一想到刘封斩关羽、擒曹仁的赫赫战绩,心边就没了速战速胜的把握。

思来想去,孙权只能不情愿的承认,倘若刘封果真打算降曹的话,除了鲁肃的提议之外,自己还真的没有更好的选择。

但是,先前自己是何等嚣张,一副不夺荆州誓不罢休的霸气,现在大军也调来了,大话也说出去了,如果就这般向刘封让步,折腾了半天一无所获,这颜面又将何在。

孙权又一次陷入了痛苦的权衡利弊之中。

三日之后,已经回到夏口的鲁肃,再一次向孙权发来了示警,刘封降曹的意图已越来越明显,容不得孙权再迟疑不定。

“我该怎么办,怎么办?”

孙权对着屏上那张巨幅的荆州地图,咬着牙一遍遍的问着自己。

正自苦恼见,侍卫来报,言帐外有人求见。

一听到那来求见者之名,孙权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采。

…………

…………

公安城。

下了整整三天的绵绵细雨,终于在这个早晨落下了帷幕,朝霞之光,如同一只温暖的手,轻轻的抚摸着不安之中的公安城。

刘封照例一大早便上得城池,亲自巡视自门的守备情况,查漏补缺,鼓舞将士。在这个黑云压城的特殊时期,作为三军之首,刘封必须让士兵们看到他的沉着与冷静,唯有如此,才能安抚他们不安的心绪。

巡至东门之时,信使将江陵庞统的信送到。

信中言道,出使曹营的使者已经回来,曹操对他打算归降的意图十分感动,不过目前正在向朝廷上报,奏请皇帝陛下的旨意,再做下一步如何纳降的安排。

刘封嘴角闪过一抹苦笑。

所谓的降曹之议,只不过是刘封临时想出来的,吓唬孙权的计策而已。

他下令魏延放归一部分降卒,并削减樊城的守军,再到命庞统安排人去南阳联络曹操,所有的举动,都不过是演给孙权看的戏。

这般计策,自然瞒不过曹操那双老奸巨滑的眼睛,什么请示汉帝,这分明是在故意拖延,给孙权动手创造时间。

刘封知道,孙权也一定会想到,自己所谓的降曹,这其中有多少是演戏的成份。但是,事到如今,刘封已经别无他法,他只有赌一把,就赌孙权他不敢不信。

那一封信刚刚收到,江边水营方向,一骑哨骑绝尘而至。

东吴的使者吕范到了。

第二百零七章再度出山

(感谢吹虚兄打赏,呵呵。从周四到周日出差,这四天只能一天更新一大章,见谅了。)

原本气势汹汹,一副不夺荆州,不灭刘封誓不罢休,盛气凌人的孙权,态度何其冷淡的把刘封的使者陈震打发走,而今,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刻,却反过来派了使者来见刘封。

在听闻吕范到来的一瞬间,刘封就感到悬在头顶的那一柄利剑终于撤了。

关键时刻,这个碧眼儿还是怂了。

公安城,镇南将军府正厅。

刘封身披银甲,肃容跪坐,案几之前摆放着的,正是那柄饮血无数的青釭宝剑。

匆匆的脚步声传入耳中,过不多时,那张熟悉的面孔,带着笑脸进入了刘封的视野。

“吕范拜见刘将军。”吕范徐步上前,深深一礼,言行举止间,对刘封是极尽的恭敬。

“免礼吧,看座。”刘封只轻轻一抬手,态度很是冷淡。

如果先前孙权派使者来,刘封定然是热情相迎,盛情款待。

但是现在,形势却不同了,吕范在这个时候到来,明显是孙权中了自己的计策,害怕他会真的降曹,这是打算向自己让步了。

主动权已经易手,刘封焉能不借题发挥。

下首入座,刘封连正眼也不看吕范一眼,只冷冷道:“吴侯不是已经打算跟我兵戎相见了么,子衡你这个时候来见我又有何意。”

“呵呵,将军真的是误会了,吴侯可从来没有将军所说的那般想法,其实将军是吴侯的妹夫,孙刘两家同心一体,自家人怎能跟自家人动手,岂非叫仇者快,亲者痛。”

一听这话,刘封心中长松了一口气,但在表面上,他却依然板一张面孔,冷笑一声道:“吴侯既然当我是自家人,没有对付我的打算,那巴丘的数万雄兵不知是打算做什么?集体钓鱼吗?”

刘封的口气中充满了讽刺。

吕范略显尴尬,干咳了几声,笑道:“曹操大军南下,吴侯担心将军应付不来,故而才增兵荆州,目的当然是和将军一起对付曹操了,将军可千万别多想。”

“原来如此。”刘封先作恍然大悟之状,接着又茫然道:“可是曹军在北,吴侯若真想助我抗曹,也该屯兵于夏口才是,现在却把大军尽数驻于巴丘,外人看来,还真会误以为吴侯是打算跟我开战呢。”

刘封占据了主动,自然是穷追猛打,也算狠狠的出一出这些天被孙权压迫的恶气。

吕范忙又解释道:“是这样的,将军这不是新下荆州嘛,定然还有不少关羽的旧部意图作乱,我家吴侯屯兵巴丘,也是想替将军镇服那些意图作乱之徒。”

这也真够难为吕范的,总算是勉勉强强的把这事给圆了过去。

刘封出言讽刺也仅仅是想出一口恶气,孙权的让步正是他求之不得,自然不会把场面弄到没有转还的余地。

吕范这般解释后,刘封心中痛快了一些,表情也渐渐变得缓和起来,“难得吴侯这般为我这个妹夫设想,那如此算来,先前之事,都是我们两家缺乏沟通才有的误会了。”

听刘封口锋回转,吕范如蒙大赦,忙点着头道:“误会,当然是误会了。”

“那么,吴侯对我夺取南郡生气的传言,也应该是假的了?”

吕范呵呵笑道:“当然是假的,我家吴侯说了,这荆州还和从前与刘备所立的协议一样,可以暂借于将军安身,待到将军拿下益州之后再归还也不迟。”

看来孙权的让步了不是白让的,原来他还记着这件事。

刘封亲口答应过孙权,却也不好就此反悔,便想反正也只是空口承诺而已,以后兑不兑现还不是由自己说了算,一张空头支票打发走孙权,何乐而不为呢。

当下刘封也哈哈一笑,信誓旦旦道:“我刘封一向言出必行,这一点吴侯无需置疑。”

有了刘封再次确认承诺,吕范长松了口气,当即便告知刘封,巴丘的吴军将很快动身东归,在合肥方向发起进攻,以缓解襄阳方面刘封所压临的压力。

正如吕范所说的那样,在其离开公安不久后,巴丘的吴军起程东归,仅一天的时间就疾驶出荆州境外,撤退的速度之快,让刘封都感到有些吃惊,甚至让他怀疑,撤军只是孙权的障眼法,目的只是为了后来的突袭作准备。

随后而来的情报让刘封彻底的放下了心,东吴的大军如约撤军,留下来的仅剩下鲁肃的不到两万人的西线驻守。

东吴的撤军,使得曹操坐山观虎斗的美梦就此泡汤,在懊恼之下,曹操当即率军由南阳再度进至新野,这一次他不再手软,而是动真格的了。

曹操反应早在刘封的意料之中,就在确信东吴主力东撤之后,刘封就留黄忠率四千人守公安,庞统率三千守江陵。而他自己,则率五千精锐,以及沙摩柯的近万蛮兵,向北直奔襄阳。

在刘封的指示下,魏延率四千兵马重新进驻对岸的樊城,三天之后,曹操的大军杀奔城下,对这座襄阳北岸的门户发起了猛烈的进攻。

尽管曹军兵力数量远胜于吴人,刘封却对陆上作战更有信心,凭借着樊城坚固的城防体系,再加上背靠襄阳,以及刘封从水上给予的全力支持,魏延凭借着四千兵马,顶住了曹军一波又一波猛烈的进攻。

转眼一月已过,在付出了数千士卒的生命之下,曹操依然无法撼动樊城。

魏延的能力,在守城之战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,虽然樊城坚不可摧,但刘封的心情却高兴不起来。

他这一次似乎是真的惹怒了这位横扫北方的枭雄,到目前为止,他几乎看不出曹操有任何一点知难而退的意思。相反,根据细作的情报,曹操还在从许都方面不断的调兵,大有不将他扫灭誓不罢休的意思。

似乎,曹操打算在襄樊一线,跟他打一场持久战。

曹操耗得起,那是因为他家大业大,依靠着完善的屯田体系,完全可以养活几十万张不用耕种,专管打仗的职业兵。

刘封就不行了,仿效曹操所建立的屯田,只在长沙一地推行,而且还是小范围的。

至于刘备,自得荆州以来,似乎一味的怕得罪荆州大族,一直未敢在南郡一带实行屯田,平素所积之粮,又大部分调往了蜀中前线,根本没给刘封留下多少。

自荆州之战开打以来,刘封一下子收降了近三万的降军,凭空多了这么多张嘴,对粮食的消耗自是极大,只短短数月间,便将刘封在长沙辛苦所积的粮食消耗大半。

目前战事未艾,刘封一面得催促刘巴想方设法征粮,一方面又无法散兵为农,为春耕释放更多的劳动力,使得荆州的夏粮必然减产。

此时此刻,刘封又一次深深的体会到,在某些时候,粮食也许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所在。

在这种情况下,刘封不得不一次次的给孙权送信,请他立刻兵进合肥,以分担自己在襄阳方面所受的巨大压力。

孙权这厮每一次的答复都是尽快发兵,但打发走使者之后,依旧按兵不动。

孙权的漠视不理,让刘封疑惑的同时,也感到很是无奈,在求援不利的情况下,他也只有竭尽全力,苦苦支撑下去。

…………

…………

微风轻轻的指过那张俊美的脸庞,隐隐带着泥土和小草的芳香。

他静静而坐,闭合的双眸,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。

素白的手指,熟练的拨弄着那铮亮的琴弦,幽幽琴音,糅和着江涛拍岸之声,丝丝缕缕,悄然入耳。

心中一片宁静,恍惚中,有一种隔离尘世的感觉。

地面传来轻微而有节奏的震动,他皱了皱眉头,立刻分辨出是数骑战马正向着这个方向飞驰过来。

马蹄声破坏了他的雅兴,指尖一松,双掌按住了抖动的长弦,悠扬悦耳的琴音嘎然而止。

当他刚刚支起身子时,急速的蹄声已在身后停住,回头一际,那紫髯的华服者,已提着袍襟,扶着腰间的佩剑大步而来,人尚未近前,已张嘴大喊起来:“公瑾,都什么时候了,你怎的还有这般闲情雅致。”

周瑜理了理衣容,向着大步而来的孙权拱手一礼,微笑道:“主公若有事相商,派人来招呼一声便可以了,何必主公亲自劳动大驾。”

话音落时,孙权已来到身边,他深吸了几口江风,起伏的胸膛渐渐平伏下来,神色间略有几分焦虑,携着周瑜的手笑眯眯道:“公瑾你毕竟还在调养身体,这路也不远,我亲自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,正好出来活动活动筋骨。”

周瑜淡淡一笑,俊美的面容虽尚有几分苍白,但比起几年以前那般垂危之状,已经是有天壤之别。

几年前,正是甘宁的有心,刘封的大方,使得周瑜在张仲景的救治下,从死神手里硬生生的夺还了一条命。

现下的那个美周郎,依旧美得令人惊心动魄,但在那张美不胜收的面容间,隐约又增添了一种旁人难以企及的平静,仿佛是死里逃生之后对人生的一种全新感悟。

“有劳主公惦念,只是我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,随时可以为主公上阵杀敌。”周瑜表情淡然的回答。

见得周瑜这般气态,孙权也长松了一口气,话锋一转,拐入了正题。

“公瑾,既然你的身体已恢复如初,那我就放心了。只是你先前的计策,这转眼已经过去一月,不知何时才能实施。”

周瑜与孙权并肩走岸边大道,边走边道:“瑜早有言在先,我方什么时候行动,首要先看曹贼如何用兵,只要许都还留有余兵,这计划就还得往后拖。”

孙权嘴角上钩,露出一抹诡笑:“我正是为此事才来找你。刚刚收到江北细作的情报,曹操又从许都调了两万兵马,现下除却留守要害的兵马外,他的十几万野战兵马几乎已经全部署在了襄阳一线。”

孙权的话让周瑜的眼眸为之一光,他停下了脚步,目光延伸向江北,抬手遥指道:“那合肥方面呢,不知曹贼留了多少兵马?”

孙权抚捋而笑,面带得意道:“将不过张辽、李典、乐进三人,兵不过七千,公瑾,这般时机,难道你还不打算出兵吗?”

“三员将,七千兵,哼,曹老贼还真是小看我江东无人。”

俊美的容颜间,陡然间杀气涌现。

那时候,孙东屯兵巴丘,听闻刘封有打算归降曹操的念头,一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,既想对刘封让步,却又不甘心一无所获,颜面受损,就在这个艰难的时刻,周瑜千里迢迢的来到了巴丘,秘密的会见了孙权。

周瑜向孙权献计,撤兵归吴,让曹操在荆州和刘封血拼,然后趁其东南空虚之际,由他率军进军合肥,一举夺取淮南之地。

孙权对别人没有绝对的信心,哪怕是慷慨激昂,自信满满的吕蒙,唯独除了周瑜。

吕蒙献计让自己兵进荆州,结果最后弄得自己是进退两难,难堪的退兵。

鲁肃倒是没让自己难堪,但他一力的主和,把自己弄得十分憋气。

唯有周瑜,又一次在自己需要的时候,果断的站出来,为自己排忧解难。

当年的周瑜,连曹操都能打败,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合肥。正是因为周瑜主动的请战,孙权才下定决心再争合肥。

听到周瑜那杀气凛人的言语,孙权心中又有了几分底,但私下里却依然有几分顾虑。

他忽然间又是一叹,神色间流露出一抹愧色,“公瑾啊,当初我真的应该听你的劝,不该把荆州借给刘备,结果却导致如今的局面,这都是我的失策。”

孙权当然知道周瑜何其聪明,自己借荆州给刘备,这其有几分是针对于他,周瑜不可能猜不到。

正是因为如此,孙权才会担心周瑜对此心怀怨言,而让一个怀有怨言的将领,带着自己几万大军出征,孙权当然不可能放心。

听得孙权的自责,周瑜笑得云淡风轻,淡淡道:“话不能这么说,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,当时的形势下,主公借荆州给刘备并没有错,倒是瑜太过执着,不能明察主公的深谋远虑,但是谁又能料到会出现刘封这个异数呢,说到底,这件事谁都没有错。”

周瑜言语中没有一丝的抱怨之意,相反还为孙权极力的开脱,这让孙权在安心之余,又多了几分感动。

要知道,周瑜在军中素有威信,当初自己不顾周瑜之劝,一力要借荆州给刘备,结果却出现今时的这种局面,军中一部分将领心有怨言是必然的,如今周瑜也这般表态,自然也就帮着他化解了那些将领怨言。

“公瑾你深明大义,我心甚慰呀。”孙权抚着周瑜的肩感慨道。

“不是我深明大义,而是主公英明神武。方今之势,正是主公北进中原,问鼎天下的绝佳之机,瑜焉能不为主公赴汤蹈火,再所不惜。”

这慷慨之言令孙权雄心大作,当即道:“好,公瑾你说得好,眼下时机已到,正是兵进合肥之时,这一次,你打算要多少兵马,我全都给你。”

周瑜豪然道:“区区一个合肥,五万兵足矣。”

“五万就五万,合肥方面,就有劳公瑾费心,我在秣陵做你的后盾,给你调拨钱粮,补充兵马,让你没有一丁点的后顾之忧。”

…………

…………

是年初夏,东吴五万大军兵进合肥。

消息最先传回荆州,刘封终于长松了口气。

“真是没想到,孙权竟然会再度岂用周瑜。”刘封感慨道。

庞统两条缝似的眼中吐露着冷笑,“江东诸将,多是一些逞凶斗狠之辈,小打小闹还行,但要说打天下,除了周郎之外,再无一人。吴侯这个时候才想起用周瑜,我反而觉得比我预料中的迟了一些呢。”

听庞统这话,刘封的背忽然涌上一丝寒意,便想幸亏先前孙权西攻荆州之时没有启用周瑜,倘若如此,局面可就大不一样了。

江东诸将,刘封忌惮者,唯周郎一人而已。

刘封微微点头:“怪不得孙权在吴地拖延了这么久,迟迟不肯发兵攻合肥,原来他一直在等着曹操把兵马尽数调往襄阳,哼哼,我这个大舅哥可真是会算计。”

庞统却表情轻松道:“不管怎样,孙权总算是出兵了,而且所用统帅还是周郎,我料用不得多久,曹操就该不得不撤兵力。”

庞统的乐观,刘封却不太认同,“曹操虽然留在合肥的兵马不多,但却留下了张辽这员良将,周郎此番进攻合肥,只怕不见得能够逼得曹操撤兵。”

“张辽此人虽然有些将才,但终究只是一将而已,岂及得上周郎帅才,主公,我们要对周郎有信心呀,呵呵——”

刘封并未与张辽交过手,他只是有感于曾经历史上的“张辽威震逍遥津”,方才对合肥之战存有顾虑。

但见庞统这般对周瑜有信心,刘封便也宽慰了几分,遂道:“好吧,那我们就拭目以待,看周郎如何表演了。”

主臣二人正自议论间,忽然亲兵来报,言是西川刘璋部下黄权求见。

第二百零八章割地

“黄权?”

这个名字,刘封当然听说过,只是此人的到来,却让刘封感到有些意外,但当刘封看到庞统那诡异的笑容时,立时恍然大悟。

“主公,这个黄权的到来,倒是和我推算的时间相差无几,咱们就见见他吧。”

刘封点头道:“好吧,去请这位黄先生请进来吧。”顿了一下,刘封又道:“不,还是我亲自去迎接吧。”

当下,刘封离了正厅,直奔府门而去。

在迈出高门大槛的时候,瞳孔中倒映出的那个人物影像让他不禁眼前一亮。

那是一个五官分明,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,虽身穿儒衣,但浑身上下却又散发着一种武人的雄武之气,只是,眉宇间却有几分焦虑不安。

“不知公衡先生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,还望见谅。”刘封抢先一步,拱手笑着迎了上去。

黄权慌忙拱手还礼,不卑不亢道:“益州牧幕下广汉令黄权,见过镇南将军。”

“先生里边请。”

刘封以高规格的礼数,将风尘仆仆,形容疲倦的黄权迎入了府中。

大厅之中,主宾坐定。

刘封笑道:“久仰先生大名,今日一见实是荣幸之至,先生既来,一定要多住几日,我有诸多事还要向先生请教。”

刘封的亲近扫去了黄权的不安,厅中的气氛顿时变得融洽起来。

“权只不过是一无名之辈,将军实在是过奖了。其实不瞒将军,权此次前来,乃是奉了我家主公之命,特来向将军求援。”

果然如此。

刘封和旁边的庞统对视一眼,二人眼中皆闪过一丝会心的神色。

“先生的意思是……”刘封佯装不解。

黄权叹道:“蜀中之事,想必将军也早有耳闻。我家主公原是本着同宗之情,邀那刘备入川助我们抗击张鲁,岂知那刘备竟是卑鄙无耻的虚伪小人,反过来欲吞灭我益州,实在是可恨之极。”

听得这话,刘封也是摇头一叹:“刘备这人向来如此,当年我和子德兄长都被他的假仁假义蒙骗极惨,险些就死在他的手里。不过公衡先生等益州豪杰,皆是智慧之士,刘州牧仁义,被那刘备所骗,怎么先生等幕僚也不从旁提醒呢?”

黄权面露惭色,神情之中尽是惋惜,“当初我等都曾苦劝过,但是我家主公为刘备仁义之名所骗,总是不听我等之劝,结果才酿成今日之祸。唉,终归是我们这做臣下的劝诫不利呀。”

叹惜之余,黄权低头饮了一口茶,以掩饰内心的无奈。

这时,刘封暗向庞统使了个眼色,庞统遂道:“其实刘备入川的目的,我们刘将军早有所料,后来听闻刘备翻脸,屯兵于雒城之下,益州危在旦昔。我家将军余心不忍,故而发兵攻打荆州,为的便是想替刘益州解围,没想到这刘备心狠如斯,连关羽的仇都不管不顾,仍是一心想夺刘益州的基业。”

庞统巧妙的把自个儿夺荆州之举,跟为刘璋解围扯上了关系。

“我家主公对刘将军的义举深为感动,只是如今刘备攻打仍急,益州危在旦昔,权此次便是奉主公之命而来,想请将军出兵西进,我两家东西夹击,一举围灭刘备这不仁不义之徒。”

东西夹击,围灭刘备,多么完美的计策。

刘封又何尝不想如此,若不然也不会派马谡一直攻打宜都郡,试图夺取入蜀的门户,只是孟达这厮颇有守城的才华,而马谡精锐兵马又少,故才屡攻不下。

按照庞统原先为刘封拟定的计划,夺取荆州之后,下一步就是率军入川,趁着刘备和刘璋纠缠之际,趁乱将他二人一并灭之,全取巴蜀,兼有荆益二州,然后再图霸业。

但是,曹仁这招意外之棋,打乱了庞统的全盘布局,导致荆州面临曹操十几万大军的进攻,使得刘封不得不集中大部分兵力北御曹操,又如何能抽出兵力来西征。

而今,黄权的到来,让刘封将西征的念头,重新又提上了日程,只是,时机对于他而言,仍然未到。

对视一眼后,庞统叹道:“如果可以,我家将军当然愿意和刘益州协手,除去刘备这个患祸。只是荆州方定,倘若让将士们千里迢迢,远离家乡入蜀作战,将士们必然思乡情切,不肯用命。况且,我家将军也需要给文武诸吏一个出兵入蜀的合理解释才行。”

庞统这是在替刘封讨价还价。

黄权早有所料,沉吟半晌后,郑重道:“我家主公说了,只要将军肯西进攻打刘备,事成之后,我主愿将巴东、涪陵、巴郡三郡作为谢礼相赠,而且还会尽取成都库府之钱粮,犒赏荆州将士,未知将军意下如何。”

听得黄权这番开价,刘封的心头着实的为之一动。

巴东、涪陵、巴郡三郡,地处群山之间,虽然人口不多,经济不富,但战略意义却非常重用,乃是拱卫成都平原东面的屏障。

一旦得到此三郡,那便意味着成都平原以东将无险可守,刘封兵马顺江而上,几天之内便可直抵成都城下。

刘璋竟然肯割这么重要的三个郡给自己,看来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,不得不下血本。

不过,刘璋这小子也很聪明,巴东与涪陵二郡,目前已经在刘备的掌握之中,而巴郡治所江州目下也在刘备的包围之中,同样危在旦昔。名义上,此三郡仍属益州,但实际上却已不受刘璋所控制。

这刘璋用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,作为让刘封出兵的报酬,这盘算珠子打得也真是划算。

想到这一节,刘封便心有不悦,正待讨价还价时,庞统却给他连使眼色,暗示他可以答应。

自己所能想到的,庞统不可能想不到,既然他劝自己答应,那就必有其理。

刘封不及多想,当下便应诺黄权出兵,只是如今荆州虽被曹操攻打,在曹军未退之下,他也不敢擅自出兵西征,以此之前,还需要刘璋坚定信心,尽全力抵抗刘备的进攻。

益州危机,人心不稳,黄权在得到了刘封的承诺后,自然是大喜,也不敢在荆州稍作逗留,当天便起程走小路回往成都。

刘封亲自将黄权送出襄阳十里方归。

回到府中时,刘封便对庞统道:“先生,刘璋所承诺割让的那三郡,如今都在刘备的掌握之中,还得咱们将士用命才能换回来,至于钱粮什么的,根本都是小事,到头来,刘璋等于是空手让咱们出兵出力替他解围,这岂不太便宜了他。”

似乎是早就知道刘封心中所想,庞统只是捋着短须,诡秘的笑道:“主公,其实对于咱们而言,刘璋割几个郡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,我们有了一个西征入蜀,名正言顺的理由。”

“名正言顺的理由……”刘封沉顿了一下,猛然间恍然而悟。

庞统说得没错,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,远比拿到几个郡要划算得多。

刘备攻打益州,完全是巧取豪夺,他虽然屡战屡胜,夺得了不少地盘,投降的益州官员也颇多,但这些投降之辈,大部分都是以法正为代表的不得志一派,而诸如张任、严颜等顽强抵抗之士也不乏其人,这便是刘备为何始终攻不下雒城的重要原因。

刘封倘若入蜀,虽然可以打进攻刘备的旗号,但就算攻灭刘备,攻城掠地,但这些城池名义上都是属于刘璋的,到时候若不归还,则在益州人眼中,自己跟刘备都是一路货色,若是归还,岂不白忙一场。

但现在不同了,刘璋主动宣布割让土地,那刘封打入益州之后,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接管三郡,而不用担心背上一个趁火打劫之名,遭到益州士吏的抵制。

“巴郡一地,乃是成都东面最后一道屏障,一过此郡,便是一马平川的成都平原。如果不是万不得一,刘璋绝不会把此一郡拱手相让,不过我猜测,一旦灭了刘备,解除危势之后,刘璋多半会心生反悔,到时候,咱们便可以以此来借机再做文章。”

庞统的口气充满了言外之意,刘封思索之下,旋即领悟其意,一瞬间,整个人的心思变得前所未有的开阔。

“先生所言极是,现在万事俱备,咱们就只等着周郎给咱们解围了。”

………………

………………

合肥,逍遥津。

天空就如一块打翻的砚台,浓重醇厚的夜色掩盖了一切发光的东西,一片了无生气的死黑。

原野上,无数的火把晃动,一闪一闪的,就象是星星跑到了地上,仿佛天与地掉换了位置一般。

夜风湿润而沉闷,虽然轻微却并不柔和,吹在脸上很不舒服,周瑜能够感觉得到,一股子肃杀之气正在天地间弥漫,漂浮在这夜风之中,时隐时现。

周瑜驻马于津口,南望肥河,只见江上火星密布,一眼望去,如同一般火鳞巨龙,伏卧于肥水之上。

武猛校尉潘璋、奋武将军贺齐、平贼中郎将徐盛所统的两万先锋军已于黄昏之前登上河岸,在合肥城西南面处扎下营盘。现在,周瑜所统的中军已在陆续的离船上岸,借着夜色的掩护进抵大营。

后军讨越中郎将蒋钦、五校督陈武的兵马的两万兵马尚在水军中,周瑜的意图是趁夜将五万兵马尽数登岸,至天明时分,对合肥城形成大军压城之势,在精神上对合肥守敌形成打击。

时隔数年,再一次统领这般大军,此时此刻,周瑜的心情隐隐有一种莫名的悸动。

恍惚之中,又回到了当年那叱咤风云的时代,那种久违了的雄心壮志,此时静静的品味起来,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。

这一次,我绝不能重蹈覆辙。

周瑜暗暗发誓之际,一员将官飞奔而至,正是承烈都尉凌统,这个年轻的将领,当年在江陵之战时,曾受周瑜独守大营之重托,时至如今,已成为周瑜最信任器重的将领之一。

凌统勒马于前,拱手叫道:“都督,合肥城方面没有任何出城交战的迹象,看来敌人打算依城死守。”

周瑜目光远望合肥方面,黑漆漆的夜中虽什么也看不到,但周瑜却能感觉得到,此刻,曹操所留下的那三员敌将,同样正在夜色的城头中向他望来。

“曹操此人,的确是深谋远虑,早年还在和袁绍争锋之时,就派了个刘馥,把合肥城偷偷摸摸的建成了一座坚固的要塞,看来他早就提防着我们江东。只可惜呀,这些年江东多事,错过了大好的时机。”

尽管当年曾大败曹操,但周瑜对这个手下败将却从来不曾有过轻视,相反,当他兵临合肥,头一次见识到合肥城坚固的城防体系时,对曹操更多了几分敬佩之情。

“合肥城守军不过七千,根本不足为虑,有都督统帅我等,此战必胜无疑。”凌统对周瑜十分的相信。

周瑜却淡淡道:“据闻曹操此番安排的合肥守将,乃是张辽、乐进和李典三人,关于这三人的情况,你可详知?”

“这……不瞒都督,我只知张辽乃是吕布故将,素来勇猛,那乐进则是曹操起珍的元功宿将,也是个勇者,至于这李典,倒是不太清楚。”凌统答得含含糊糊,显然没有经过详细的调查。

周瑜轻叹了一声:“两军交战,不深入了解敌将,又岂能做到知己知彼,百战百胜。曹操用这三人守合肥,是别有用意呀。”

“别有用意?”凌统目露奇光。

周瑜遂是洋洋洒洒的将自己一番见解道与了凌统。

那张辽身怀大勇,早年归降曹操后,曾不避大险,只身入敌营威劝青州豪霸昌郗投降,又在败袁绍、攻袁谭、征柳城中屡建功勋,是所有降将当中,最受曹操器重的将领。

至于这乐进,除了远功宿将的身份外,每临攻战,常常身先士卒,奋强突固,无坚不摧,曹操为此还特封他一个雅号叫做“冲折将军”。

而这李典,则是曹操已故旧将李乾之侄,出身于豪强之家,喜好学问,情情儒雅,且敬贤士大夫,军中皆称其为长者。

说到这里,凌统忽然想起一件事,忙道:“据我所闻,那李典乃兖州李氏大族出身,其叔李乾早年之时,曾被吕布所害,而张辽又是吕布旧将的身份,听闻因是这一层关系,这李典素来与张辽不和。而那乐进又是元功宿将,眼下却与张辽一个降将官职平起平坐,心中定然也会怀有不服,曹操用这样三个人守合肥,岂非自取其乱?”

凌统果然是聪明,一点就通。

周瑜哈哈一笑:“曹操这么做,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啊。”

“都督,我真的糊涂了,还请明示。”凌统一脸的茫然不解。

“合肥一城,虽地处要害,城池坚固,但却深入淮南,远离后方,可以说是孤城一座。而且此城离水太近,正适合发挥我方水军的优势。这样一座城池,想要守住他,要么得留有重兵,要么就得曹操亲自回军。”

周瑜点拨至此,凌统似乎有所开悟,喃喃道:“而今曹操屡屡增兵荆州,看样子是不拿下荆州誓不罢休,而合肥城兵不过七千,这样看来,都督所说的两点都不成立,以曹操的作风,他并不像是会把合肥这般要害,置之于险境而不顾的人啊。”

话及于此,周瑜俊美的脸庞蓦然涌上一股杀气,他目视着夜色中的合肥,冷笑一声:“依我看,曹操他根本就没打算死守”

………………

………………

合肥城。

城头上,那三张冷峻的面孔,正在齐齐的面对着城外铺天盖地般的火光,三双锋利如刀的眼眸中,各自闪烁着不同的神色。

那是连绵十余里的吴军营盘,逼城而下,无数的火把,把夜晚照耀得如白昼一般,他们很清楚,吴人这是在向他们示威。

“曹丞相有令,贼军一至,张将军和李将军出战,乐将军守城。三位将军,你们打算怎么办?”

说话的是护军薛悌,手中还向那三将展示着曹操的亲笔密令,那是曹操临行之前留给护军薛悌的,吩咐他“贼至乃发”。

说实话,薛悌对于曹操在合肥的人事安排也有些不理解,眼前这三将的官职平级,互不隶属,而且曹操也未指定谁为主将,自己这个护军,也仅仅有监视三将是否忠诚的职权,而无干涉他们用兵的权力。

也就是说,整个合肥的守军,可以说是群龙无首,唯一能够作为最高权威的,便是曹操所留的这道“遗计”。

而且,还是一道让他们出战的遗计。

李典没说话,乐进也不吱声。

敌我双方兵力悬殊,以少击众,这二人对曹操的这条计策都感到不太理解。

这时,沉默的张辽却高声道:“曹公远征在外,若等他率领援军到达时,贼军必定已攻破了我们,这一道密令,乃是让我们在敌军未能集结完毕之前给予突然一击,先挫敌人锐气,振奋我军军心,然后才能顺利守城。成败之机,在此一举,诸位还有何疑惑。”

第二百零九章先见之明

先挫敌锐气

兵法之道,以弱胜强,正当如此。乐进与李典皆乃熟知兵法之将,这般道理又如何能不懂。

见得张辽如此慷慨,李典心中不由为之所动。

李典因为叔父李乾之死,对张辽这员降将本就抱有忌恨之心,平素之时二人不和之事,军中上下也都知道。若是在平常,李典碰上合适的理由,都会给张辽使个绊子,以出一口恶气。

但是现在,曹公将合肥重地的守备担子放在自己的肩上,而且还命他与张辽一齐出战,张辽明知与自己不和,还毫无迟疑,慷慨求战,若是自己还念着个人恩怨,岂非误了国家大事,辜负了曹公对自己的一片信任之心。

思及于此,李典慨然道:“好,那我就与文远兄齐肩出战,好好挫一挫吴人的锐气。”

乐进其实对张辽也有不满,他不满的原因跟李典不一样,前者为暗,后者为明。

原因很简单,乐进可是自酸枣会盟,伐董时代就追随曹操的元功宿将,而张辽,不过是降将而已,这么多年来却是风头越来越盛,到如今官职竟与自己平起平坐。

乐进从不认为这是曹操赏罚不公,也不否认张辽的将才和功绩,但作为元功宿将,难免总是有那么一点自恃,正是这种自恃,使他对张辽暗中存有一种隔阂。

但是现在,一向明着跟张辽有隙的李典,竟然也能放下个人恩怨,以曹公之命,以国事为重,他乐进,又有什么理由放不下。

眼见李典表态,乐进亦深吸一口气,转过身来,面对着那二人,郑重道:“既是曹公有命,二位放心出战便是,我乐进必竭尽全力,做好你们的后盾。”

张辽见他们皆能以大局为重,心中感动不已,双臂展开,重重一拍那二人肩头,豪然道:“今夜,就让我们大杀一场,让吴人见识一下我三人之威”

“大杀一场。”

“大杀一场”

乐李二人同声应喝。

当天,三人定下大计,由乐进率主力守城,张辽率本部八百骑兵趁吴人立营未稳,夜劫敌营,李典则率一千步军为二队,随后接应。

城西南,吴营。

铺天盖地的火光渐熄,耀武扬武结束,天色渐深,登岸入营的士卒,这个时候也到了拖着疲惫的身躯,入帐休息的时间。

中军大帐中,周瑜扶剑而立,一双如星的眼眸,环视着帐前众将。

凌统、潘璋、贺齐、陈武、徐盛、蒋钦,诸员将领,皆是在赤壁之战,江陵之战时就追随立于扬名于天下的宿将,今时今日,时隔数年,再一次统帅他们征战沙场,不仅仅是周瑜,他们当中每一个人的心都在澎湃。

眼前那俊美洒脱的统帅,让每一个人都不自觉为之折服,心甘情愿的为他赴汤滔火,因为他们深深的相信,跟随着周瑜征杀,必将无往而不利。

“诸位,曹操只留七千兵守合肥,又留张辽、乐进和李典三将统兵,我料那曹老贼临行前必有遗计,这三人多半会在今夜趁我立营未稳,入夜率军来劫营。”

此言一出,诸将形容为之一动,除却凌统之外,许多人都还想不通,己方几乎十倍于敌,在这种绝对的劣势情况下,城中那三将如何还敢出城而战。

不过,即使他们一时想不通,但却从不曾有过一丝的怀疑,因为他们相信,只要是周瑜判断,都无需要质疑,自然有其道理。

周瑜成竹成胸,一脸信心的环扫诸将,大声道:“若我所料不错,敌人今夜必会以骑兵来劫营,那今晚我们就将计就计,趁势一举攻破合肥。诸位,再次扬名天下就在今时,尔等可愿为我周瑜死战?”

“扬名天下,就在今时,可愿为我周瑜死战?”

同样的话,当年火烧赤壁,决战前的那一个晚上,周瑜也曾说过这同样的话。就是在那一晚,他们击败了号称八十万的曹军,一夜之间,曾经不为人知的他们,随着周瑜之名,成了天下人议论的话题。

今时今时,似乎又回到了那一晚。

身体中,热血在沸腾,一颗心坚如钢铁。

“愿为都督死战”

“愿为都督死战”

慷慨热血的呼声在帐中激荡,周瑜环视着那一张张战意浓浓的脸,俊朗的面容上,浮现出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。

…………

…………

千里之外,樊城大营。

夜已深,营盘一片静寂,除了偶尔经过的巡逻队的脚步声外,没有一丝异动。

静寂的夜,曹操却难以入眠。

他站在帐门前,负手而立,默默仰望着就在几里之外,那高高在上的星火之光。

那是樊城的城头,一座令他十几万大军,攻打数十天而不得下的坚城。

他回想起了当年南下荆州的旧事,刘琮的投降,让他兵不血刃的拿下荆州,他甚至连这座襄阳对面的小城看都没进去看一眼。

但是现在,正是这座曾经不起眼的城池,却让他止步于汉水之前,负出了多少精锐之士的生命,却偏偏无法攻克。

荆州,原来也可以如此顽强。

“唉……”

在不经意间,曹操发出了一声轻叹。

正自感慨间,耳边传来脚步声,左右的宿卫军士马上警觉起来,从四面将曹操环护起来。

回头一际,却见一人从黑暗中匆匆而来,来者,正是刘晔。

作为汉室刘姓之后,刘晔在曹操麾下却难得受到重用,一直以来,都负责着情报的工作。

曹操挥了挥手,周围武士退在一边,放刘晔近前。

“见过丞相。”刘晔拱手一礼,夜色暗淡的光线下,那张满是儒生气息脸,似乎有一丝忧虑的表情。

深夜前来,而且还面带忧色,曹操知道,刘晔必定是带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。

“子扬,是不是孙权那小子进攻合肥了?”曹操面色平静的问道。

刘晔神色一变,目露奇光:“丞相何以得知?”

“北国已平,马超逃往汉中,大耳贼又绊在益州,方今天下,除了那碧眼儿,谁还能再生什么事端。”曹操抚捋而笑,似有几分料事如神的得意。

“丞相料事如神,我等不及也,不错,吴军确实兵进合肥,而且兵马有五万之众,声势甚是浩大。”刘晔赞佩之余,将刚刚从淮南发来的情报与曹操。

一切,仿佛尽在曹操掌握之中,从他的脸上,看不到一丝惊忧之色。

曹操回身走入了帐中,不紧不慢道:“孙仲谋这小儿,反复无信,看来先前封他做车骑将军这一计算是落空了。”

随后跟进来的刘晔又道:“丞相,吴军势大,合肥若失,吴人水军直入淮水,整个淮南必不可守,我是想,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考虑撤襄阳之围,回援合肥了。”

曹操冷笑一声,一脸的不屑:“碧眼儿玩弄权术尚有一手,若论用兵之道,不过是一个三流的角色,其军虽多,不足虑也。况且,我临行之前,还给张乐等将留有一条计策,只要他们依计而心,必可逼退碧眼儿。”

此刻的曹操,俨然一副运筹帷幄,决胜千里之外的气态,言语之中,充满了对孙权的不以为然。

“可是丞相,据情报所闻,此次吴军统帅,并不是孙权。”刘晔用一种意味深长的口气道。

“不是孙权?哪又会是谁?”

曹操显得有些意外,屈指一数,吴人中堪为帅才者,寥寥无几,而今鲁肃身在荆州,除了孙权之外,曹操想不出谁还能做进攻合肥大军的统帅。

刘晔沉顿了一下,默默的道出了两个字:“周瑜。”

周瑜

在听到这两个名字之时,曹操整个人都为之一震,本是成竹在胸的表情,一瞬间为惊诧之色所夺据,神色之中,涌现着莫大的意外。

“周瑜,怎么会是周瑜,这小子还没被孙权气死吗?”

以曹操的权谋,当年孙权借南郡给刘备,其中制衡周瑜的用意,曹操又岂会看不出来。在听闻周瑜被削了兵权,回吴养病的消息后,曹操可是着实的松了一口气。

这些年来,一直未在听闻周瑜的消息,曹操几乎都快把这个曾经破灭了他统一天下梦想的宿敌给遗忘了,却没想到,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候,孙权会再度启用此人。

天下间,能够让曹操感到一丝忌惮的之人,屈指可数,周瑜绝对是可以位居前列者。

“听说周瑜这几年一直在隐居养病,先前一直有传言,说是周瑜不久前已经病死,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重新出山,丞相,此人绝不可不视呀。”

用不着刘晔提醒,曹操已经深切的意识到合肥事态的严重性,周瑜的突然出山,一下子打破了他的全盘战略。

如果是孙权带兵,又甚至是鲁肃用兵,曹操对张辽他们三个是绝对放心的,只要他们遵照自己的留计,就算不击退敌人,守住合肥也绝不成问题。

但是现在,敌方的主帅换成了周瑜,那这形势就大不一样了。

想当年,曹仁以优势兵力据守江陵,结果呢,却还是最后被周瑜逼得仓皇弃城而走,以曹仁的实力,尚不是周瑜的对手,又何况是张辽乐进他们。

一瞬间,曹操所有的自信全没了,脸上所表现出来的,皆是焦虑不安。

樊城久攻不下,兵过汉水,攻克襄阳更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,倘若合肥方面再有个三长两短,整个中原就要东西两面全部暴露在敌人的兵锋之下,攻守之势,从此便可能逆转,这要一个局面,曹操是无论如何能不能忍受的。

事到如今,别无选择。

踱步于帐中,沉吟良久,曹操长吐了一口气,沉声道:“传令下去,全军准备撤退,明早就起程东援合肥。”

………………

………………

次日,樊城曹军撤围。

两天后,曹操大军退至新野。

三天后,曹操亲率大军东去,以曹洪代曹仁驻军宛城,镇南阳,以文聘屯兵新野,防范襄阳之敌。

襄阳城,一城的军民,在得知曹军撤走的消息之后,无不欢欣鼓舞,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战争阴云,这时起才算真正的消散。

襄阳城南。

刘封等驻马长亭之外,举目南望,似乎是在等候着某一个人。

“真没想到,吴侯这一次竟然会重新启用周郎,怪不得曹操会急匆匆的撤兵。”刘封感慨道。

庞统笑道:“当年主公仁义,派张仲景去救了周郎一命,而今周郎替主公解了襄阳之围,这也算主公善有善报。”

他这么一提醒,刘封这才想起当年之事。相当初,自己还曾犹豫要不要救周瑜,那时刘巴还一力的反对,认为不该留有后患,独有庞统力排众议,坚持要救周瑜,这时再看,庞统果然是有先见之明。

若不是周瑜,东吴诸将,又有谁能让曹操如此忌惮,这般匆匆忙忙的率军东援。

念及起,刘封不禁赞叹道:“当年那招棋,没想到竟然能在今日用上,先生真不愧是料事如神。”

“呵呵——”庞统手捋短须,眉宇间略有几分得意。

说话之间,南边尘烟起,一行车队徐徐而来。

“一定是兄长到了,咱们走吧。”

刘封策马上前,带着荆襄一干文武迎了上去。

伞盖之下,那面色枯黄,神情委靡的病者,此时此刻,仿佛回光返照一般,他环视着左右,那些熟悉的故地景象,就似是一剂神药,让他本是垂危的精神,这时竟是抖擞了几分。

“兄长,欢迎你回家了。”

刘封勒马于车驾前,兴奋的向刘琦叫道。

在侍从的搀扶下,刘琦颤巍巍的站了起来,抬头远望,昏黄的阳光下,那一座熟悉的城池,静静的沐浴在金黄中。

这一刻,无数痛苦的,美好的回忆,都如过眼云烟般,从脑海中一一浮现。

这里,是他长大的地方,这里有他半生的记忆,这里有美好,也有让他痛苦的噩梦。

许多年前,当他被逼无奈的从这里离开时,曾一度以为,此生再也无法回到这故地,却没想到,经过了那么多的曲折,在自己生命最后的时刻,终于能再看一眼这里。

此时,刘琦的眼眶中盈满了热泪,千百种感慨,尽在那滚动的晶莹之中。

见到刘琦这般激动,刘封心中也有几分感动,遂道:“兄长,走吧,我陪你进城里看看。”

刘琦却摇了摇头,哽咽道:“先不进城吧,我想先去父亲的墓前拜祭一下。”

荣归故里,先去拜祭亡父之墓,自然也是情理之中。想起自己与刘琦的兄弟关系,无论是于公于私,也该去拜祭一下。

于是刘封便叫车队转向,陪着刘琦,带着一干文武,径直去往城西刘表墓。

那是一座规模并不太,修葺并不精致的石墓,上面已经生长了不少的杂草和藤萝,厚厚的灰尘布满了墓碑。

刘封扶着颤巍巍的刘琦,步履蹒跚的走到了墓前,泪流满面的刘琦双膝一屈,扑嗵便跪倒在墓碑前。

“父亲,儿不孝,现在才来拜祭你。”刘琦手抚着那满是尘埃的墓碑,感情澎湃之下,不觉已是泪如雨下。

“父亲,你的基业,阿封他终于替他夺回来了,你在天之灵,也当瞑目了,父亲……”

刘琦不知是惭愧还是喜悦,声泪俱下,跪在刘表的墓前大哭起来,

身后蒯良等辈,不乏刘表旧部,而今看到这般场面,无不为之动容,不少人亦是热泪盈眶。

此情此景,刘封心中亦是大为感动。

他单膝跪地,一手扶着刘琦,一手面对着刘表的墓碑,郑重的说道:“叔父,你放心,有我刘封在,咱们刘家的基业就在,你在天之灵,就保佑我和兄长吧,我们会并肩而战,一同完成你匡扶汉室的心愿。”

“父亲,父亲……”

歹阳如血,旷野之中,那泣声随风飘远。

…………

…………

三天之后,刘封起程了,率领着两万大军,由襄阳而发,先是南下江陵,接着再举兵西进,向着宜都郡浩浩荡荡的杀去。

荆州方面,刘封依旧留魏延镇守襄阳,留庞统和刘巴坐镇江陵,改由陈到镇守公安。刘封本人,则率黄忠以及牛金等降将,率西征大军与马谡会合。

这两万西征军,其中五千是原先的长沙精锐,另外一万五千人,则是整编之后的曹军与关羽军的降军。

大军溯江而上,很快便抵达了位于宜都郡治所,夷道城东南的马谡大营。

在这里,马谡已经率军攻打夷道数月之久,其实由于此前荆州多事,刘封抽不出更多的兵力,马谡的这一路兵马,与其说是在攻打夷道,倒不是在此监视牵制孟达的三千兵马,防止其向东威胁江陵。

“主公,孟达此人颇有些用兵之能,夷道城攻之不易呀。”见着刘封之后,马谡感慨道。在此之前,他也曾试图以一己之力拿下夷道,但在几度交手之后,他才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。

“强攻不成,那便只有智取了。”刘封微笑道,似乎早就胸有奇策。。.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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