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 看来我真得走了

日子过得有喜有忧。

喜的是驿站来订货了,是长期供货。

镇子就那么大,传着传着就到了张俊耳朵里,他那天对寒姑娘颇为动心,后来让吓跑了。回去后想想,自己也觉得很可笑。他一般是不动这个心思的,在外人眼里,行事也颇为稳重。但那天有些异常,可能是那个姑娘太出色了,令自己把持不住。但这个事情就到此为止了,他还想上升,不想让那个历害的姑娘把前途耽误了。

现在他们居然开了个豆腐店,那豆腐也还是有些新鲜劲儿的,不妨采购了来,供来往的官员们吃,也积累些好人缘。至于那女子,就先让她在店里“开放”着吧,如果条件成熟就把这朵鲜花给折了。

镇上的富户们也知道了这个豆腐店,隔三差五地来,店里的营业额逐渐稳定下来,原来的担心倒是没有了。

但是烦心的是另外一些事情。

寒姑娘太出挑,虽是一身灰色布衣,那神采态度却是这里的姑娘没法比的。有些人不买什么东西也要过来搭讪几句,有男有女。既是开门做生意,就要结个好人缘,所以,还不能不理,还得有个好态度。

寒洲本来是内敛安静的性子,疯狂的时候也是自娱,或娱乐一下亲近的人,但现在这样不断装笑,还是觉得有些勉强了。

这游戏变得不好玩了。

若只是如此,倒也罢了。有些男人的眼神和话语让寒洲和大枣都不舒服,玩笑开过了头就是挑衅,大枣有几次按捺不住想跳到窗户外面打一架,让寒洲按住了。

他们只是想好好过日子的,犯不着为了几句话把命搭上。

以寒洲几十年的心性当然有这个忍耐的功夫,就怕大枣不行,他正在血气方刚的年龄。所以寒洲怕早晚要出事,就跟大枣,自己回家去吧。

大枣也是这么想的。寒妹子太好看,太招人,本来是藏在家里给他一个人看的,为了这个豆腐铺出来做事,却招来这么多烦心事,他感到很不痛快。

回家去应该就好了。这些天下来,他也应付得来。

可是回家呢,事情还是没有好转。

隔三差五,有人上门,让她帮着画一封家信。这件事已经做了那么多了,还是要做下去的,好人做到底,寒洲对她们真的同情。

又有人上门,请教豆腐的吃法,这是为店里的生意做的推广措施,也是不能拒绝的。

还有人听她唱歌好,想听她唱歌,这要求如果是熟人提出的倒也罢了,偏偏是半生不熟的顾客,这让她有不高兴。姑奶奶我又不是卖唱的!

更让她不爽的是,没事儿干的一些姑娘、媳妇对北京来的人很好奇,总是东打听西打听,让她觉得自己像个陪聊的。

还有孩子也上门。她们是要听故事的。寒洲本来是喜欢孩子的,但是现在闹哄哄的,只觉得头疼。

那个翠翠姐也不懂事,仗着和她熟悉,不断领人来,烦不胜烦,还不能拉下脸来,毕竟她对自己还是有恩的。

何况,她走了以后,大枣也要和这些人相处的,她不能做得失了分寸。

一天到晚,除了做豆腐时是两个人,睡觉时是两个人,其他时间好像都是在接待外人。这段时间可能是寒洲两世为人最不喜欢的一段,尽管她可以做的好,但她真的好厌倦。

大枣闲下来的时候也感觉到了,寒没有那么快乐了,怎么看都是疲惫,但现在走到这个地步,退是退不回去了。既使不做豆腐,那些人也要上门。

寒太出色,太招人。

而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做?发火不知道冲谁发?

寒已经好几天没唱歌了。做豆腐时是怕吵了别人,休息时是没有心情。总之,她累,他很心疼,但也很无力。

两人晚上都不讲故事了,既使睡不着,也各想各的心事,这种感觉相当不好。

寒洲想走了,她想离开这里。

她想了想,豆腐店帮着开起来了,报恩也算有了着落。

秦朝平民生活她也体验过了,爱莫能助是最大感受,想得再多就是自寻烦恼了。她帮不了那么多人,她自己也需要人帮助的,但没有人帮得了她。

大枣和她在一起不会有更多好处,她除了给他感情上的折磨,不能给这个年轻人任何实际上的安慰。他已经够苦了,他需要一个和他踏踏实实过日子生孩子的女人,而不是自己这个几十岁的来历不明的“妖人”。他要一个爱人,而不是一个老师。

“大枣哥,你睡了吗?”寒洲轻声问。

“没有。”

“我想和你件事。”寒洲平淡而认真地。

“你。”大枣不由得紧张起来。

“我想去自己找找我的家,我想离开了。”

大枣没有回答。

他的心让“揪”了一下,几乎不能呼吸。这一时刻终于来了!

屋里很黑,星光也不甚明亮,看不见彼此的表情,只能听得见呼吸。

一直是沉默。

“睡吧,这件事改天再。”后来,大枣才了这么一句。

改天再也终究是要的,但是让他怎么呢?

寒洲也明白大枣的心情,但现在——,算了,改天就改天吧,毕竟事情提出来了,给他打了个预防针,而且她走,其实也不知道往哪里去,还是得瞅机会的。

机会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了。

当然,这样不准确,应该是这几件事迫使寒洲和大枣去迅速面对关于离开的问题。

有个叫狗子的人老来纠缠,几十岁的人了,一副无赖相。寒洲若到店里去,他肯定也到店里,不买东西,就是东一句西一句闲扯。让人不胜其烦。而他老婆也追着他来,没脑子的女人,管不好自己男人,还很难听的话给大枣和寒洲听。

若是只这些倒也罢了,那个狗子还在寒洲休息的时候登门,不让他进来他就在门外,什么露骨的话都得出来,这种事报官好像也没什么好办法,让人不胜其扰。

有两个驿站里的军人,来拿过几回豆腐,也追上门来。兵痞子,兵痞子,寒洲以前只是听,现在才算领教了到底是怎么回事。大枣要是跟他们动手的话,肯定是大枣吃亏,但不动手还不知要发展到什么地步。

有一天差闹出人命来。兵痞子喝高了,来豆腐店闹事,被大枣赶了出去,兵痞子回身就打大枣。大枣身高体壮,但他们是两个人,拉拉扯扯的,三个人在窗户外面就扭作一团。

寒洲做完豆腐本来是要回去的,看这情形是没法旁观了。喝多了的人跟牲口差不多,不进去人话的,再加上故意找茬儿的话,没事也要把事情弄大的。正着急呢,大枣被压在身子底下了,兵痞子挥拳就抡,一拳头打在大枣的下巴上,另一个兵痞子就去解大枣的腰带,不知要怎么折磨他。寒洲心一横,拿起切豆腐的刀,冲了出去,也不话,一手拽了打人兵痞子的发髻,一手挥刀。这一素列动作,干净利索,又准又快,顿时,打人的楞住了,头皮凉刷刷的,有风吹过,妈呀,身边的姑娘举着刀还要往下砍呢,她来真的,脸都扭曲了。“嗷”的一声喊,一下歪在地上,然后爬起来就跑。寒洲撒开腿在后面追,追不上了刀子“嗖”地就出手了,砸在前面不远的地方,差砍了前面的兵痞子的脚脖子。这边寒洲叉腰大骂,“你给姑奶奶站住,我今天的主菜就是蹄筋炖豆腐。”

就这么一句,相当震撼。

旁边客栈前本来就有一伙人在围观马队,这声音使周围瞬间安静下来。

那刀子可是差砍了人家的脚脖子,她还要蹄筋炖豆腐!

再看那姑娘的样子,头发在头束起,干净利落,额头饱满光洁,脸因为发怒而涨红,此时叉着腰在喘气,对围观的人视而不见,一副凛然不可欺的样子。

这姑娘不好惹,她会来真的!这会围观的人大体上是这么想的。

那另一个兵痞本来都把大枣的腰带解下来了,忽然同伴跑了,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,再一看地上多了束发髻,是齐根斩断的,吓得他也“嗷”的一声撒丫子就跑。跑两步回头赶紧把腰带扔过来,接着跑。

等寒洲回来,就剩打扫战场的事儿了。

这事儿事后想想是后怕的,因为动了刀子。当兵的和百姓打架,也知道分寸,喝醉了也不轻易动刀。但寒这样的姑娘动刀了。

一动了刀,战事就会升级,对方也就可能不择手段了。所以后果难料。

但在寒洲心里,这事儿虽是一时的冲动,但她还是动了脑子的。论实力大枣肯定是要吃亏的,但两方对战气势很重要,所谓愣的怕不要命的,就是这个道理。她于出其不意挥刀斩发,而不是斩其其它部位,这效果,就跟斩首差不多。谁不怕?怕了就得认怂。

估计这段时间那两个家伙不来了,会消停一阵子,但后续会不会来找回场子就不知道了,现在也懒得思考这个问题。

刚才那样出手,寒洲也是怕的。现在手还有抖,心跳得“通通”的。

大枣很惭愧,打架打不赢还要女人帮忙。寒洲无所谓地过去拉了拉他的手,就象以前面对一个情绪低落的学生那样。以前,她会摸学生的头,或拍拍肩膀,但大枣太高了,只好拉拉他的手。

这件事让寒洲明白了一个道理,君子无罪,怀璧其罪。